不知道其他人買房子的習慣如何﹐我倆都是第一次面對這麼大銀碼的交易﹐自然是「嚴陣以待」﹐好比挑選終身伴侶那樣認真(也許連找老公都沒有像找房子這麼認真過呢﹗
)。我們不但會進去房子裡看看﹐差不多每個角落都不放過﹐連房子四週的環境也不可以鬆懈。我們白天去看﹐連晚上也去看。經過有鄰居在前院的時候還下車跟人家聊了幾句﹐問問那區的環境怎樣﹐居民是什麼人多﹐清不清靜﹐多不多閑雜人在街上閑蕩。我們還打電話去那區的警察局詢問那區歷年來有多少宗罪案﹐包括凶殺案﹐房子裡有沒有曾經發生命案等等。還好﹐這區的罪案數字不算多﹐幾十年來曾經發生的命案只有兩﹑三宗左右﹐但都是在離開我們房子很遠的地方發生的。
經過驗樓公司派人來驗房子之後﹐交易差不多完成。這裡當買家跟賣家達成協議開始交易之後﹐交易就會進入ESCROW的階段﹐所謂ESCROW即找一家公司當第三者先把買家的錢保存﹐在這個階段﹐買家可以對房子進行檢驗﹐如果驗出房子有問題的話﹐可以要求賣家找人修理﹔或者是賣家給錢買家找人修理﹔要是問題很大的話﹐買家還可以即時終止交易﹐拿回訂金。一般ESCROW大概是從雙方簽了合約後開始算二十幾天﹐要是過了限期買家才終止交易﹐那麼買家就不能拿回訂金。當ESCROW階段完畢﹐負責保存買家付的錢就會撥予賣家﹐雙方簽好合約以及一些文件﹐整個交易就算完成。買家隨即可以拿到房子的鑰匙「進佔地盤」了。
2003年9月27號我們正式入伙。入伙前幾天﹐我跟禧爸帶了豆腐﹑豬肉﹑芽菜和香燭到房子會拜四角。其實我們根本就什麼都不懂。反正覺得拜了就心安。去買香燭的時候﹐那個老闆娘還送了我一部小唱機﹐一開就會誦經什麼的﹐她說在拜四角的時候就開著這台唱機﹐一直播到沒電為止。
由於當時還未完成ESCROW﹐鑰匙還沒有到手﹐故此經紀要跟著我們一起去拜四角﹐因為她要負責開門和關門。當時她還剛懷了第二胎﹐在沒有任何傢具的空房子裡﹐她坐在地上做她的東西﹐我們兩個到處走來走去。也真的不好意思要麻煩她跟我們跑一趟。後來我們搬進去的以後的那個聖誕節﹐她還給我們來了一張聖誕卡﹐寫著﹕「希望房子裡面的好鬼為你們帶來好運﹗」把我跟禧爸笑翻了﹗
這個房子比之前第一所被拒絕的房子大。那個房子﹐整塊地大概是六千多尺﹔而現在住的這裡有七千五百尺左右。車房直通廚房門口﹐泊好了車子以後不用經過室外就可以直接進房子。後院背後跟鄰居相隔一條下水道﹐故此不算有個很近的鄰居。門口的路比那個房子的更寬大。前業主把院子都打理得非常好﹐除了沒有狗糞之外﹐看得出還做了一點園藝設計。房子裡的間隔很好﹐客廳看來比那個房子的寬闊實用。還有個sun room。最重要是價錢只比那個房子的叫價多數千元而已﹗我們十分興幸當時那個業主拒絕我們的價錢﹐這才讓我們能夠碰到現在這個更好的房子﹗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句話﹐我想我們這次終於領會到其真正的意思了。
前業主是個老太太。她是這房子的第一手業主。她跟丈夫1950年就搬進這個房子一直住到把房子賣給我們。她的丈夫在2000年去世。孩子也相繼成家搬出去﹐留下她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所以她想把房子賣掉然後搬去一些老人區居住。
上一輩的人也許都喜歡用牆紙﹐而且還是很多大花圖案的那種牆紙﹗這個房子的每個角落都是大花牆紙﹐加上深淺不一的綠色地毯﹐很有「阿婆feel」
﹗我們找過人打價﹐想看看把牆紙撕掉改刷油漆要多少錢﹐結果價目大得讓人吃驚﹐只好自己動手好了。
告訴你﹐撕牆紙真的可以被納入滿清十大酷刑之一﹗我們買了一部蒸汽機和脫牆紙的藥水雙管齊下﹐可是效果並不理想。碰上質料差的牆紙﹐那更要命﹗要是你以為可以把一整張的牆紙一次過撕下來的話﹐那你可能需要先吃鎮靜劑然後才開始撕吧。
首先在牆紙上噴藥水﹐等一會兒就用蒸氣機蒸十幾秒﹐那個蒸汽機每次大概可以蒸A4紙張的大小的範圍。十幾秒以後﹐精彩的部份來了﹐一撕……天啊﹗千絲萬縷﹐有的被撕下來有的還黏在牆上。如果你曾經撕過貨品上的價錢紙﹐撕完還有一些還黏在上面﹐用指甲去刮也刮不乾淨﹐那麼你應該明白我撕牆紙的苦況了。
價錢紙都只是那麼一小張而已﹐整個房子的牆紙之多可想而知﹗
再加上牆紙上的膠水也一起給蒸出來﹐黏黏的在手上﹐紙屑有的掉在地上﹐有的黏在手指上﹐有的堵在指甲縫裡﹐想起都想吐﹗還沒算撕完牆紙以後要用個小鏟把牆上剩餘的牆紙或膠水鏟出來呢﹗
上面那張照片是我們現在的主人房。當時撕完了最後一幅牆的牆紙﹐我還跟禧爸開心得不得了﹐以為大功告成了。誰知道﹐在開心的同時發現還有一層牆紙在我們撕掉的那層下面呢﹗這個先甜後苦的場面差不多在整個房子有牆壁的地方都不停的發生﹐我猜也許是以前那個老太太嫌舊的牆紙過時了﹐但又不想請人來換﹐故乾脆自己就在那層牆紙上再貼另外一層上去就算。人家說剝洋蔥會掉眼淚﹐我看撕牆紙也可以讓人掉眼淚呢﹗當你撕完一層還有一層﹐真是越撕越想哭﹗
這照片是我們測試到底那幅牆的牆紙最難撕﹐牆上缺了牆紙的位置就是蒸汽機的大小﹐那些支離破碎的地方就是當我撕的時候﹐有的撕得走有的撕不走的效果。牆上還有一滴滴被蒸溶了的膠水往地上流去。
撕了幾天﹐已經疲倦不堪。有兩個星期禧爸去了英國公幹﹐留下我一個人在家繼續撕。有一個下午﹐我一個人在客廳的一幅牆前面撕牆紙﹐頭頂上的要爬椅子才能夠撕得掉。這樣上上下下了幾個小時﹐撕完用小鏟來來回回的鏟平牆身﹐做完以後﹐手差點放不下來﹐胳膊和腋窩那裡痛得一放下手就立即把手提起才行。這樣提著手慢慢一點一點的放下也要好幾十分鐘的時間﹐加個火炬的話﹐街上要是有人經過一定會以為我把自由神像搬回家去了﹗由於反復地上下椅子﹐我的膝蓋痛了幾年﹗每當蹲下或從高的地方落地的時候就痛。我希望那次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撕牆紙﹐除非花錢請人家做﹐要不然﹐這輩子不要在家裡貼牆紙。
禧爸去了英國的那兩個禮拜﹐其實我一個人在家裡也蠻恐怖的。那時還沒有裝窗簾﹐晚上家裡不敢開太亮的燈﹐怕外面有人看到我一個人在家。因為要等師傅來鋪地板﹐因此所有的傢具都在sun room。我的起居飲食都在那個全部都是沒有窗簾的sun room進行。晚上窗外黑漆漆﹐靜得不能再靜﹐我眼睛都不敢看窗外有什麼。所有的房間都還有地毯在那裡﹐本來想在sun room睡覺﹐可是窗子太多又沒有窗簾實在太恐怖﹐所以只好硬著頭皮﹐在房間裡的地上隨便鋪一塊布﹐就把床褥放地上﹐就那樣席地而睡。每次禧爸去工幹﹐我一個人晚上在家裡睡覺的話﹐必定會把整個房間的燈都亮著。然後睡睡醒醒那樣一直到天亮。那次一個人在那所房子裡也不例外﹐燈亮得我閉起眼睛都覺得有點刺眼﹗
撕了幾天牆紙我們就要搬出租住的apartment 了。
從第一個跟朋友合租的apartment搬進這裡的時候才幾箱東西﹐在這裡住了兩年多以後兩個人竟然可以有這麼多東西﹗單靠我們兩個人根本搬不動了﹐僱了搬運工人來幫忙搬﹐幸好只是相隔幾條街﹐所以很快就搬好了。
後來終於等到地板公司的人來鋪地板﹐那天早上他們來我們家開始工作﹐誰知道當他們掀起地毯以後﹐地毯跟水泥地的中間還鋪著一層東西﹐聽說是很久以前曾經流行那樣鋪一層東西在地毯下面﹐然後再在上面鋪地毯。那些工人說把那層東西鏟起來要花很多時間﹐但是又不能不鏟﹐因為工序多了﹐故此要臨時多加八百塊錢美金。既已是肉隨砧板上﹐只好任人魚肉。經過撕牆紙一役﹐明白到有些東西看似很容易做﹐但做起來的時候其實也蠻費勁的﹐那些地板要工人跪在地上一塊一塊的鏟﹐有時候看他們跪在那裡一個小時之後﹐連站起來都沒力氣。故此即使眼看口袋裡用作裝修的錢已經所餘無幾﹐但也只好無奈地答應加錢好了。除了請了鋪地板的工人﹐另外還從以前租住的apartment 請了負責裝修apartment的師傅來幫忙刷油漆。我們曾經嘗試過想自己做﹐可是工序太多﹐我們的手工更不用說有多糟糕了。有見及此﹐還是有能者居之﹐我們兩個門外漢還是「退位讓賢」好了。但那個師傅同時間承接了很多工作﹐故此不是每天都來﹐即使來了也做得很慢。他除了刷油漆﹐還幫我們做窗框﹑門框﹑將乾衣機及廚房的爐頭跟煤氣接駁上。所以遲遲都沒能完成工程。
那時候已經是十一月了﹐天氣開始漸涼﹐晚上在sun room裡都感到有點寒冷。幸好前業主留下了一部pallet stove (一部火爐﹐以燃燒木屑與其他環保廢料合成的小粒粒而發熱)﹐讓整個房子都暖起來。說起使用火爐﹐我們從香港來的人根本就沒有任何經驗﹐初次燃點那些小粒粒的時候真是費了不少工夫﹗原理有點像點著燒烤爐那樣﹐要放點易燃品在小粒粒之下﹐然後把易燃品點著﹐隨之也會燒著小粒粒。把火爐的電開關打著﹐機器會隨著火勢大小的要求而每次讓少量的小粒粒從盒子裡滾到火中繼續燃燒。熱空氣就會被爐子裡的風扇吹出﹐這樣就讓房子暖起來。除非你在香港的時候已經是個燃點燒烤爐的高手﹐要不然總得碰幾次灰才會成功。
鋪了幾天﹐終於把客廳﹑房間﹑以及廚房的地板給鋪好了。堆在sun room的傢具終於可以各就各位﹐其實那時候傢具不算多﹐看上去整個客廳很家徒四壁。所有的傢具都毫無配搭可言(即使現在也沒有﹗)﹐全屋可謂是以「九唔搭八」的風格來主導。不過總算是有個屬於自己的安樂窩。
前業主買了類似房子保險的東西﹐即使當房子裡有任何維修的需要﹐可請保險公司派人來修。就在客廳地板鋪好的第二天﹐我在車房洗衣服﹐突然在廚房的洗手盆底下湧出大量污水﹐看上去好像是從洗衣機的去水渠湧進廚房來的。當時廚房還沒有鋪地板﹐地上全是灰塵和裝修時候掉在地上的垃圾﹐一下子被污水沖得到處都是﹐害我慌忙地趕快拿布擦﹐本來以為第二天就要鋪廚房的地板﹐地上的垃圾到時候就會跟舊的地板一起扔掉﹐故此偷懶沒有打掃﹐誰知道到頭來還是要做﹐還要在污水和垃圾混合以後的情況之下去用手擦﹐真是一個感官上的超級「享受」﹗
還沒有鋪地板的廚房﹐一遍混亂﹗應該就是這頓飯以後就發生「水災」。打了電話到保險公司找人來修理﹐保險公司的人答應會找人來﹐可是等了兩個多小時還是沒有人來。再打去催促他們﹐誰知道那接線員跟我說他們已經通知了修理員﹐不過卻無法控制修理員何時來我家。我告訴她我的地板快要被水淹沒了﹐那還是昨天新鋪的。誰知那個笨蛋還這樣回答我”oh, we don’t fix the floor.”(我們不修理地板的)。在美國的幾年之間﹐我猜我的腦細胞已經被氣死得七七八八了﹗我跟她要那個修理員的電話表示我自己親自打給那個人問問他何時來﹐但那個接線員拒絕把電話號碼給我。我說我自己人來修理﹐她就說公司不會負責付錢給客人自己找的修理員。反正就是地板淹水的是你又不是我﹐干我屁事呀﹐臭婆娘﹗
忘記最終等了多久﹐終於等到師傅上門來修理。修了半天﹐他跟我們說問題太嚴重﹐他沒有馬力更大的工具替我們修﹐叫我們跟保險公司聯絡再找別的師傅來修。後來終於找到這裡比較有名的通渠公司Roto Rooter的師傅來﹐搞了半天終於把堵塞了不知長達多久的渠給打通了。心裡暗罵保險公司的笨蛋早就該找個專業的來就不用浪費大家的時間。
過了幾天﹐連廚房的地板也鋪好了﹐家終於成家了。
買房子﹑搬家﹑裝修﹑買傢具等等用了不少錢。我跟禧爸對金錢的態度截然不同。從前﹐他是個口袋本來有十塊錢﹐用了三塊就會開始緊張的人﹔而我是用了八塊還可以鬆容不逼的模樣。所以家裡一切的開支都由他管﹐他說怕我會多給了錢人家也不知道。事實上他讓我管我也不想管﹐一看到跟數字有關的東西我就頭疼﹐這麼繁複的事情還是讓他管吧。
不過還好我們這一對可以常常互相補貼對方的短處﹐像他老是為用剩多少錢而擔懮的時候﹐我就是他的心靈雞湯。當我揮霍無度的時候﹐他就是我的約束力。幾年後的一天﹐該是我被公司裁掉的那陣子﹐我對他說我有點擔心少了一份收入問題。他說了一句﹕「唉﹐錢嘅野﹐你唔去諗佢就自然會越嚟越多架喇﹔你越去諗越去驚﹐度住度住就會度極都覺得少。」聽了以後﹐我突然傻了眼看著他﹐我問他是從那裡看到或者聽到這麼玄的一句話﹐他看著我說﹕「你唔記得咗呀﹖搬完屋之後﹐有一日我哋坐喺梳化度﹐我話驚唔夠錢洗﹐當時你同我講呢句野架喎﹗」說完他自己也笑了。
兩個人相處久了﹐不多不少一定會感染到對方的思想和習慣。以前﹐他對金錢緊張的態度實在是達到杞人憂天的程度﹐有時候讓他自己很繃緊﹐晚上會睡不著。其實口袋裡還有九塊錢﹐何必把自己逼得那麼緊呢﹖現在我感覺到他比以前放鬆了許多﹐屬於正常的程度﹐有時候我覺得比我還好一點。兩夫妻﹐既然可以共富貴﹐就應該也要共患難﹐為了減少﹐甚至是杜絕為金錢吵架﹐大家儘量遷就一下﹐我好好管束自己﹐他也好好放鬆自己﹐所以我們很少為了錢而吵架。(也許他看到這裡的時候很想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他還是覺得我很揮霍﹗已經忍了我多年﹗)
2004年8月﹐我們的公司被一間極具規模的跨國機構收購了。我們也順理成章成了那家公司的員工。還記得前面講過﹐公司在成立的時候分了一些股份給員工﹐越早加入公司的人就可以分得比後來才加入的人多一點的股分﹐將來公司被收購或者上市的時候﹐這些股分就可以變成一筆財富。不過﹐當然要看那些股票值多少錢﹐如果我們當時是替google打工的話﹐大概現在已經可以退休了。但是我們並不是替google打工﹐所以退休之想還在很遠的地方呢﹗我們手上的股分後來用作裝修房子之用﹐對我們來說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了﹗難道真如我們所想﹐錢這玩意兒﹐老去想就越覺得自己擁有得很少﹔不去想﹐有時候反而有意外驚喜﹖
加入了那家大公司﹐一切都不能再像昔日般自由了。大公司有大公司的規矩﹐除了本來自己公司的同事﹐還有那家公司的其他同事一起工作。禧爸的上司(即原來那家公司的上司)一直把我安排在「避風塘」裡面﹐因為加入了大公司以後﹐那公司裡的人有點排斥我們這些被收購而變成該公司員工的人﹐所以要是我跟了其他上司的話﹐只要有什麼風吹草動﹐我的工作一旦失去﹐那我申請的綠卡也會瞬間化為烏有。故此為了儘量保護我的職位不要在申請綠卡的中途被除去﹐我曾經被安排替不同的小隊工作﹐那些隊目都是禧爸的上司的人﹐所以我的職位不會有很大的威脅。
無可否認﹐我是幸運的﹐有這麼好的上司處處維護﹐讓我不受風吹雨打。可是我也是很失意的﹐因為我常常要做一些我不懂的東西﹐以致後來我甚至是個紙員工﹐我的工作量少得可憐。工作量少之又少不成問題﹐可是每週跟其他隊員一起彙報自己的工作進度就很慘。人家都有很長很長的報告﹐而我卻還要在開會前絞盡腦汁去想自己做過什麼。告訴你﹐這絕對是一個折磨。除非你滿不在乎人家怎樣看待你是個怎樣的廢物。即使我已經對自己的工作沒從前那麼執著﹐但我也很想自己最起碼對公司對上司有一丁點的貢獻﹐我不想人家覺得我是個窩囊廢﹐在那裡白拿人工。公司裡已經有些同事覺得我之所以有一份工作﹐完全是因為禧爸跟他的上司熟﹐所以我才有一份差事。如今﹐我竟然可以像拿了特權一樣在公司裡做浮游生物﹐不善生產的寄生蟲﹐我即使再臉皮厚﹐也不能這樣毫無尊嚴地苟且偷生吧﹖可是﹐我又能怎樣呢﹖只要一天我的綠卡不下來﹐我還是要那樣過日子﹐做個寄生蟲﹐白吃白喝。我不能說自己很委屈﹐有錢拿﹐有個職位﹐我還要求什麼﹖也許﹐尊嚴這回事﹐應該只可以留給有條件講尊嚴的人吧﹗我可以做的﹐只有蒙蔽自己的眼睛﹐不看人家的嘴裡﹐不聽人家的閒話﹐做一隻鴕鳥﹐把頭插進沙裡﹐越深越好。
後來我被安排調到一隊負責將產品國際化的小隊裡﹐曾經我以為自己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因為這小隊正好負責把產品翻譯外文的統籌工作﹐怎麼講都算是可以讓我把自己的專長得以發揮吧。我那時候負責中文翻譯那部份﹐禧爸的上司讓我審閱翻譯好的產品內容﹐找出錯處以後﹐再讓在中國分公司的同事修改。那時候﹐我總是要通宵達旦的檢查翻譯內容﹐都講過了﹐我們這些靠執筆找飯吃的在公司裡不被尊重﹐禧爸常常開玩笑說我們只是幾部「人肉printer」﹐負責把內容一份份的印出來而已。
那時候﹐我就發現所有的內容都是用機器翻譯的﹐因為那些翻譯好的內容裡﹐連句子的文法都還是跟英文的一模一樣﹐完全不通順﹗可以說是狗屁不通﹗有些公司裡的中國同事跟我說曾經嘗試用中文版本的產品﹐但是最後因為看不懂內容而轉回用英文的版本﹗這些同事都是從中國到美國留學的﹐中文程度已經是大學程度的了﹐可是都一樣看不懂中文版本的內容﹐可想而知被翻譯出來的根本就是垃圾﹗
我每次都做一份很詳細的報告﹐然後傳給負責跟中國分公司聯絡的那位同事﹐讓她再發給在中國的有關同事﹐可是那些錯處總是沒被修改過來﹐漸漸﹐我覺得是那些在中國分公司的人根本就沒有拿我的報告認真看待。於是﹐我提起勇氣跟負責與中國分公司聯絡的那為同事提出﹐我願意全權負責所有中文翻譯的事宜﹐包括我自己翻譯整個產品的內容﹐反正中國那邊的人都愛理不理。可是﹐當我表達了我的意願以後﹐那位同事嘆了一口氣﹐然後語重心長的跟我說﹕「其實﹐你不用再替這個費心了。我們跟中國那邊早就達成協議﹐產品到了中國就由中國那邊負責翻譯的事宜﹐我們這邊根本管不著。要是我們讓你接下所有的翻譯工作﹐那麼﹐他們那邊的營業員就不會替我們在那邊銷售這個產品﹐因為他們不想對我們這邊做的翻譯負上任何責任。不如﹐你還是找找有沒有其他的工作可以做吧。他們那邊是不會再收你的報告的了……其實我把你第一次的報告傳過去以後﹐已經讓他們很不爽……所以……」她沒有再說下去﹐但我已經可以猜到﹐我那幾份報告的下場應該是在垃圾堆填區裡吧﹐因為她根本就沒有再把我其他的報告傳給中國那邊了。掛了線以後﹐我腦袋一片空白。我自己問自己多少遍﹐到底我還可以做什麼呢﹖我還要當多久的窩囊廢啊﹖
我把這些告訴了禧爸的上司﹐他很生氣﹐可是又愛莫能助﹐大公司裡的狗屁規矩多得很﹐能由我們這些不起眼的小卒來反的嗎﹖當下﹐我又被安排到另外一個小隊裡﹐日子更加清閑﹐我覺得自己連廢物回收桶裡的廢物更不如﹐有人說我對公司是個毫無value(價值)的員工﹐我承認我是﹐我已經盡了力﹐但機會不是我盡力就會從天跌下來賞我的﹐有誰願意窩在堆填區裡受人家白眼﹖
2005年﹐我跟禧爸在香港補擺喜酒。老人家開心就得了﹐我對這些繁文縟節沒有暇想。
回美以後﹐房子的兩年高利息按揭到期﹐可以轉到別的低息銀行。找了當地的匯豐銀行做房屋貸款﹐又是一肚子氣﹐他媽的﹗
